喜欢站在维族人的馕坑旁，一边看维吾尔族人熟练地打馕，一边闻刚出坑的馕的香味儿。想信吃过馕的人都有这种记忆，刚从馕坑里拿出的馕绝对有一种奇香。同样是小麦磨出的粉，馒头、饼子、面条都是我们平时离不开的，唯有馕的香味儿，能深深地印在脑海怎么也抹之不去。
在新疆生活久了，馕已经成了每天必吃的食品，特别是每天上下班时路过几个维吾尔族同胞的馕坑店，买与不买都要多看几眼，或者站在店边伫立片刻。心里想着，还是馕好吃。要么买，要么深深地吸一口空中的飘香，那分明是一种享受，更像新疆人的一种生活常态。
在新疆只要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有馕的存在，不论城市还是农村，到处都能看到馕坑，随时能闻到馕的香味儿，这是一种无法拒绝的诱惑。以前我做记者，跑了新疆许多地方，也几乎吃遍了南北疆维吾尔族人打的馕，和田、喀什、阿克苏、巴州、伊犁、阿勒泰、吐鲁番等，尽管都是维吾尔族人打的馕，但口味儿还是有所不同，大家总是习惯于自己偏好的那么几家，米吉提家的、阿布拉家的、库尔班家的、肉孜家的……葱花馕、柴火馕、瓜子馕、花生馕、窝窝馕、油馕、肉馕等，总之，每个人的选择都有自己的理由，主要是适合自己的口味儿，因为用料不同，馕的创新不断，你真不知道馕到底有多少种味儿，每一种馕都能留下深刻的记忆。
对我来说，已经习惯了馕这种食品，几天不吃就很想。尤其在南疆住村的日子，馕是我们每天的主食。记得刚住进村里时，第一顿早饭不知从何做起，我一个在厨房转了半天，心想给大家做什么好呢？那时已经八点半了天还没有亮，同事还在梦里，我一看厨房有高高的一厚摞馕，顿时来了灵感似的，就吃馕吧。烧奶茶，拌黄瓜，煮鸡蛋，早餐就这样完成了，其实那是很简单的，只要有馕。于是，在一年的住村生活中，我们永远离不开馕，这是早餐和晚餐的必备食品。每个星期，我们一定要去县城一趟，买菜买馕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。有时，我们自己都感到像个南疆农民，每天吃奶茶泡馕，与村民打成一片，说着让维吾尔族农民猜测半天也听不懂的维语，但是，我们感到很充实，尤其有时下户到了农民家，看到农民在自家院子的馕坑烤馕，一股奇香味蕾立即大开，维族老乡会热情地从馕坑捞出一个热馕给你，这时有一股热流会传遍你的全身。
组里的同事买买提艾力是南疆喀什人，每次只要回喀什，他就买一大堆馕和面条回村，尽管组长一再强调伽师的馕也很好吃，工作组里不必自己花钱破费，但买买提艾力照买不误，他说：“一点馕吗，大家慢慢吃。”反正只要他回家，肯定要带回工作组一大摞馕。于是，每天早餐我们就喝奶茶吃馕，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，经常把馕泡到奶茶里，即使再干的馕，泡开之后，吃起来是一样的香。当然农民吃馕就更简单，只需要一碗茶水，或者直接白开水，就像我小时候在陕西农村上学，天天开水泡馍，那时开水泡馍真把我吃够了，而馕就不同，馕比馍好吃，因为馕有各种佐料，加上又经过烧烤的香味，自然百吃不厌。
住村的时候，经常也有每个人各自的朋友来村里看望，他们要么带米，带水，带酒，带羊肉，带水果等，一些人直接就带来了馕，也许在他们看来，新疆人本来就应该吃馕，但是我想最重要还是馕比较好贮存，不易放坏，不像水果，吃不完就腐烂了，馕放一个月都不成问题。特别是有一次和田的朋友来村里看望，带来了一纸箱和田的核桃馕，这是以前我从来没有吃过的，把核桃打到馕里，这是和田维吾尔族同胞的一个创新，真的很好吃，既香又脆，大家担心一下子吃完了，每次早餐时，都是几种馕搭配上吃，直到将近一个月才吃完。我有时想和田的维吾尔族人真把烧烤发挥到了极致，他们什么都能烤，烤羊肉、烤鸡、烤鱼、烤鸽子、烤包子这是最正常不过的，他们还烤鸡蛋、鸭蛋、鹅蛋，甚至连香蕉、西瓜都能烤，核桃馕让我们对馕有了一种新的认识。
住村结束后，因为工作关系，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，我又把全疆各地州走了一遍，不管走到哪里，馕依然是每天的主食，特别是早餐，如果有哪一天缺了馕，好象没吃饭似的，就连我们一起工作的内地同事也如此，如果哪个地方没有馕，而是上的是馒头，马上有人就会向服务人员发问：“请问你们这里有馕吗？能否来一个馕？”回答有的话，不管热的凉的，尽管上好了。这不是他们受我的影响，而是他们也喜欢上了馕，每次回内地，他们也是大包小包，把馕作为了新疆一个重要特产。大家对馕的喜欢，就像对新疆的美景喜欢一样，每到一个地方都赞叹不绝：“新疆的馕太好吃了！”
有一次在南疆库车，临上飞机前大家好好享受了龟兹大馕的滋味儿。说到大馕，新疆其他地方也有，但都没有库车大馕有名，这里的馕比锅盖要大多了，我不知道在烤炙时怎样放进馕坑的，馕坑到底有多大，总之，维吾尔族同胞有的是智慧。库车大馕，一是大，二是稣脆，三是其香无比。另外，库车大馕吃法也奇特，当地人在馕上面涂一层新疆“雪莲辣椒丝”，以前我可从来没有这样吃过，没想到馕就着辣椒丝会这么好吃。尽管在新疆与馕配在一起的吃法有很多，比如馕包肉，馕炒烤肉等等吃法，而我以为，用馕配辣椒丝，好象是绝配。回到乌鲁木齐，一直想库车的大馕，也试图把买回家的馕配以辣椒丝，却始终吃不出库车味儿。是地方变了？还是环境变了？我觉得还是馕的制作及配料问题。
一转眼在新疆生活了三十多年，馕已经离不开我，我也离不开馕，实际上我已经变成纯粹的新疆人了。想起上个世纪八十年代，那时刚从大学毕业，同学少年，风华正茂，我其实真希望做一个新疆人，把自己的青春献给新疆，现在不用说，我就是个新疆人了，连孩子出生长大也留在了新疆，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牛羊肉，当然也习惯了馕。
（尚崇龙，新疆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散文学会会员，著有散文集《去帕米尔的路上》（中、英文版）《漂流的花朵》《往事如梦》《睡在戈壁滩上的辣椒》《英艾日克的早晨》等。作品曾被编入新疆高中语文教材。
